西渡嘉陵江
在黄木垭剿完匪,我到了旺苍,那时省委已迁到了旺苍坝,这是四月里了。我知道渡嘉陵江,于是打电话到南江,找我父亲。父亲接到了电话,我问家里情况怎样,李正新在哪里,严文翠在那里?我问严文翠出不出来?他说不出来。我问祖坟哪个守哇?父亲说:“我在看,把坟守着的。”父亲也不出来。我在旺苍坝住一两个星期,当时在宁强州那边俘虏了一些人,其中有一个戏班子,演《商州会》给我们看,一天,省委通知我随军走,给了我一匹马,第一天歇王家坝,第二天在虎儿跳过河,用船和筏子搭的浮桥。第三天到剑阁,没休息就叫我带几个人到乐园寺工作。只几天,又回来,周纯全对我说:“你的工作还是恢复原职。”随说给了一张地图,几分文件,叫我到组织部去听候分配,组织部给了我五个干部,叫我到壁口(甘肃),在那里成立赤水县委,由我任县委书记。91、92师都在那里。我到了甘肃边境上,河叫白龙江,通昭化,河边有场镇,一个山顶坝、一个黄湾、一个黄泥包,我搞了一个多月,刚把县委成立起,又喊走,和军队一块撤出,就撤到现在往广元走的白田坝。我们去和转来都走的这里,经过白田坝上玉宝林、走小观子,找不到省委,却找到了朱世焕,又走金子山到二郎庙、到城防弯,只是个小镇、店子,我却如进入京城,好象热闹得不行,这是因在山里转了这么久,把眼睛都迷住了,不久,省委叫我到北川,县委书记是潘天成,我参加常委,暂时帮助他们工作。我一路来爱搞军队,我上了小坝镇,可能是南坪,居民是少数民族,羌族,住石寨子。山高,沟窄,水急。走在那里整了一个独立营,带上打游击,到土地铺,休息几天,省委组织部长谢富治路过这里,我提出要求,说:“谢部长,我把部队带到茂县(今茂汶羌族自治县)就交给总部,我去住学校。”谢部长说:“不要说那些空话。”我到茂县时,正开会成立西北邦政府。我参加两天会,未选举我就到了感州,即现在的汶川,省季就驻这里。省委又派我到汶川县任组织部长,县委书记姓余。不几天,县委书记中敌人枪弹打死了。我就代理书记,一直代到正式长征。
长征路上
长征,走路,做点群众工作,那时也没多少群众,少数民族,说话听不懂,工作也不好做,打游击也没啥打的,土司那些早钻到老山林里去了,不得出来。县委干部就编成队,自已学习,宿营时,就扯点野菜。大概又走了四、五天,就爬雪山,鹧鸪山。我说:这山有多高吗,说得不得了,我一趟子都跑上去。我们县委通讯员(通司)说:“书记,你的腿劲没得那么好哟,那山你三趟子、四趟子都跑不上去。”我说:“算了,爬、爬!”我爬山还行,爬得不在乎。在山上爬了半天,草没得,树也没得,就凌光。我们县委一百多人,死了四、五个人才爬上去。山上空气稀薄,只要倒下去就不得活。在川陕苏区走时,说的攻成都,赤化全川。这走到哪里来了嘛,哪来个成都呵。
捷报来了:23日上午9点15分,中央红军与我们在懋功(今小金)达维会合。我们那才高兴得不得了啊!我们把山翻过去,也就看到一方面军了。我们都在那一带活动,什么马塘呀、梭磨河、卓克基呀,再往下去就是马尔康了。川陕省委还是没有改名字,但又成立了一个大金省委,一部分人编了去。又翻雪山,党令山到丹巴。我在丹巴当县委书记,搞了一个时期又回来,帮助大金省委扩军。那个军就不好扩喃,也不好带。风俗习惯不同,他按他的风俗习惯行动,我们又不懂,吃就吃青稞,最初还有点包谷,后头包谷也没得了。又转到马尔康,省委和一些主要机关都在那里,上头又给我们一个地区去开展工作,大藏寺,在马尔康那背后大山上,走三、四天,好大一个区啊,人也多,纯粹是藏胞。说:“你们来安民呐,诸葛亮从前来安过多少次民都没有安下去哟!他安不到一两个月我们就推翻了。”他们说的这些,我们一句也听不懂,全由翻译给我解释,还说他们这地方兴“三葬”,天葬、地葬、火葬,这也是诸葛亮搞的,诸葛亮来时说,你们这里的人是很聪明的,如果实行火葬,以后就更加聪明,于是就兴起了火葬。
我们在那里主要是收粮食,收青稞,扎收碾打,那山上怪也,我们山上不出胡豆,那山上的胡豆米米指头大,好得很,吃起也面的,小麦不多,就是青稞、胡豆。我们帮助群众收了很多。这个时候张国焘跟毛主席就分裂罗!他们前头走,就到了毛儿盖罗!
(本文由岳崇涛、潘广炎1981年录音采访,崔洪礼、刘昌惠、岳崇涛、潘广炎抄录,潘广炎整理。)
我们那个时候又到一个地方去了,就调我们转来,开始,一方面军对我们亲热得很,后来,见了互相就蛮骂。残杀还没得。四方面军那个时候,一是进军的时间不长,二是路途没有走到好远,不像一方面军走路长,没吃的,穿的烂。四方面军刚到那个地方几个月,部队整整齐齐的,穿的短裤子,扎的绑带,一人一个斗笠、一双脚码子、两双草鞋,天晴也能打,下雨也能打,再滑再溜也能打,看起来是要强点。
我们转来,又走了三、四天罗,那山上叫个啥名字鸡哟,多得很,好打得很,就是不敢打,要尊重藏族的风俗习惯,你打吗,打了他就要造你的反。就是那个吃人的大雕哇,在卓克基我们一个战士打了,还要赔命呐!我们转到大藏寺住的时间不短,怕有两三个月,那大山隔住,见不到我们的主力部队,大机关也见不到。特区委员会就是我们的大机关,首脑机关,见不到,也就不晓得是啥情况了,那天突然来了消息,叫我们马上回原地,到省委,南下,到四川去。所以这人呐,这个家乡观念呐害人,那就都愿意回哒嘛!在这以前呢,这个张国焘,在卓木稠(今马尔康县的松冈)成立什么伪中央。开了个千把人的大会嘛,在一个大喇嘛寺开的会,讲毛、周、张、博逃跑路线的错误事实,来激起我们红四方面军内部没有跟着毛主席走脱的这一些人,管你四方面军、一方面军,管你部队和机关,各人都要注意毛、周、张、博的路线。那阵我们呢;说老实话,毛主席我们没有跟他接触过,心里有这样一个想法:这样一整,我们的力量不是更单薄了吗,不更容易被敌人利用了吗,心里上晓得这点。后头就给我们发一个小本本,说遵义会议就是逃跑会议。究竟哪个不应该,我们咋说?喊我们南下,我们就高兴吗,南下回老家,走这么些地方,还是我们四川川北好啊!
这又经过一个月的行军,从阿坝起,翻一座雪山又一座雪山,翻一座高山又一座高山,沿着大渡河走。那个山是空的,到处都是空的,我们路过那地方,看到一匹马摔下去了,在一个乱石坑里头,又没落下去,它看到我们过路就流泪,想往起呀呀,又蹦不起来,人又不敢去拉,到处都是空的,去拉,万一人也落下去了喃!那看起硬是伤心。大概经过了二十多天的行军,通过了封锁线,泸定桥。薛岳、李抱冰的部队在哪里,山上筑成了万里长城坪,我们就从沟里过。那时不兴穿鞋袜哟,都是布打的草鞋,走起不响,其他洗脸盆子、缸子,都收拾得紧紧扎扎的,先演习一下,蹦两蹦,看响不响。人行完了就是马,那马也教得好,它也不叫,也不弄的响,那要是弄响了,上头晓得了,不说别的,就滚木礌石下来也把你打死了嘛!为通过那个沟,还临时编了教导队,调我到教导队当总指挥。翻过了一座山,可能就是二郎山,翻过来又走了一天多,后来就到了天全。
我们还在懋功的时候,前卫队就已经打到了宝兴、芦山,不是有个歌子么:
“亲爱的同志都来听啦,
梭来子哟,红军的胜利大得很啦,
一举战下了懋功城啦,
梭来子哟,红旗插宝兴啦,
芦山又占领。”
在天全消灭了刘湘的一个师,那个师长姓郭,把衣服脱了亲自打机枪,最后才跑脱。这个时候前卫队4军已经到了荣经、泸山、雅安,雅安是第二次占领了。宝兴成了后方。军事形势就是这个样子。这时开始号召地方势力和土匪都要以大局为重,共同组织抗日联军。天全一带有袁国贤、袁其贵、魏国祥等参加抗日联军。天全保安队改为抗日联军司令部,抽调一些民团,组织有三百来人,原保安大队长高学全任司令。四军政治部派我到这个抗日联军去当政委,并派去了营长、连长、排长这些干部,古历九月二十三日(阳历10月20日),就把这个部队往经带。天全县城群众敲打鼓欢送我们。但是这个部队士兵却公开喊高学全滚出去。
高学全这个家伙是哥老会的,又烧大烟,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戴礼帽,穿长袍。完全是袍哥那一套。咀上很行,他说:“政委,我俩个把这个部队保险能带到荥经去。荥经气候好,在那里驻防最好。”只有我心里明白这不是去“驻防”,是去“改编”。天全出去三十里是史阳镇,算天全最热场镇了,招待我们吃过午饭就过铁索桥,到新城区,田坝子也寡好,农民正点冬粮。晚上到浮公桥过峡。高学全说:今晚上是高明昭保我们过峡,他有七百多人,也要到荣经去。他要我们在桥这边等着,他过桥去同宋大哥联系联系。
这地方哥老会多得很,一个大爷占一块地盘,我们现在就占在宋站新的地盘上,当然他要去联系,可是一去就不来,我于是就带两个通讯员几个士兵过桥去,看搞的啥名堂。一去看,这家伙才卷在宋占新家里烧大烟!见我脸色不怎么好,就赶紧给我介绍宋占新—宋大哥。又问我“占字”没有?我说:没有,我是下户为人。他马上称我“少兄伙”,因为我父亲是哥老会的大爷。宋占新说:少兄伙暂时休息一下,等高司
令把过足了就走。我说部队在桥那边,我过去招呼大家吃晚饭。高学全又说:今晚上紧罗,对门大山老君山是张怀良的一千多人,张怀良今天没有来哟,这人反心大得很,跟魏延一样的心哟,要好好防备哟!但是他又说:困难危险是有,不过我们要冲破危险,这个峡沟过也要过,不(让)过也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