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万州取开州、通州、宣汉过巴州及洋州路至长安二千二百四十里

太平寰宇记

人们普遍知道是杨贵妃玉环喜食荔枝,便修专道从岭南、福建直至后来的重庆涪陵、垫江到四川的达州、平昌、万源,再进入陕西的镇巴、洋县,在西乡县子午镇与子午道相接,最终抵达长安运送荔枝,全长里程达1000多公里——这就是路过平昌县岩口、马鞍等地,被人熟知的“荔枝古道”。

今天,我要说的却是另一条“荔枝古道”,它是从平昌的荔枝乡到云台—澌滩—通江广纳—涪阳—青峪关—楼子庙—平溪—潮水坝,一路而去,连接米仓大道过汉中后到达长安

杨贵妃爱吃的荔枝究竟从何而来?历来说法有三种:岭南、福建和涪州。荔枝是否能在古代巴蜀涪州以外的地区种植,其实早已基本有了定论。《扶南记》中载:“荔枝始传于汉世,初惟出岭南,后出蜀中。”这句话说明荔枝虽属于热带、亚热带水果,但自汉代起就从岭南向巴蜀地区传播。魏晋以后,巴郡、江阳等地普遍种植荔枝,现如今的泸州合江荔枝和宜宾大塔荔枝,才是大家得以实现“荔枝自由”的重要原因。

中国科学院地球环境研究所研究员谭亮成先生曾经有中国气候变迁史上有“隋唐暖期”的说法,当时总体气候偏暖,甚至长安城外都有“茂林修竹”景象。他说“结合史书的记载,原产于岭南的荔枝在巴蜀地区生长,在气候条件上是符合的。”

江阳,是古代巴州辖地江口的别称。清道光13年版《巴州志·物产》载:“《群芳谱》:荔枝出岭南及巴中”。《杨日升家谱》“废小宁州西有荔枝溪出荔枝,于立秋前后熟”。民国版《巴中县志·地产》载:“旧志小宁州西有荔枝溪出荔枝,今则绝无此产。”

过去的江口就是今天的平昌,地处米仓山南麓,北纬31度,东经107度,是四川盆地中亚热带潮湿季风气候的代表地区之一。这里四季分明,气候温和。极寒陡热的气候不多。从曾经出土过“剑齿象化石”可以证明,在古代这里是适合热带生物生存的。那么,唐代产荔枝的物候条件也是不可否认了。

荔枝溪,位于现平昌县江口镇东北方向5里地。曾经出产荔枝的地方就是现在的杨柳村。此地面对小宁州,背靠雨台山,总面积近1平方公里,耕地2000余亩,共500多户人家,杨姓人口占多数,村子是以杨柳命名的,千多年都叫杨柳坝。传说这里的杨柳,是当年种荔枝的乡民送荔枝去长安时带回来的,插柳成荫,一代代繁殖下来的。相传清光绪末年,这里曾老死过一根胸围有七尺多的杨柳树。

荔枝街上许多70岁以上的人都说,杨柳村渡口那里有一株胸径一尺以上但从不结果的荔枝树,可惜在1965年的特大洪水中被冲毁了。上世纪90年代,村上还组织人到县财政局要了点钱,到泸州合江买回荔枝苗子,栽活长大了还是不结果,后来才毁坏了的。

那个写“荔枝溪出荔枝”的人名叫杨日升,其后人于清光绪3年在荔枝乡杨柳村的祈雨台上与其舅父牟月川合建了一座碑座为船形的神道碑,文曰:“明朝得道牟月川、杨日升二位之神道”,志书还载杨日升为“明末廪生”“遁迹林下”“九十一岁,无疾卒”等内容。说明杨日升写荔枝溪出荔枝应当在明朝末年,距今400来年,应该说这人、这事,这时间都是无可置疑的。说明平昌的荔枝溪在唐朝确实产过荔枝。

既然有了荔枝,朝廷又有需求,接下来就是选择运送路线了。要说运送线路,《舆地纪胜》自然会有答案。

白居易曾为一幅荔枝图作序,称荔枝“若离本枝,一日则色变,二日则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

如此看来,运送荔枝的交通条件、运力条件、气候条件和路径远近是荔枝能否运至长安还能保鲜的关键要素。走哪条才是捷径?《涪州志》有“七日(夜)到长安”之说。《洋川志》也云“杨妃所嗜生荔枝,诏驿自涪陵,由达州,取西乡。入子午谷,至长安才三日(从子午谷),色香俱未变”。两志皆说为七日,按白居易序“荔枝图”之说,七天才送至长安,还有鲜荔枝吗?当时的路况,七天能从涪州到长安?除非是“弄棵结满荔枝的荔枝树,一帮人车马拉抬,边走边给树浇着水,到长安附近再摘下荔枝快马送入宫中”?否则,不可能。所以《蜀驿道》里说:“从产地分布和交通线路来看,参与四川产荔枝传驿道路至少两条。其一为荔枝道,其二为米仓道。至今米仓道上都还有古代荔枝种植和相关驿站的地名”。

上述的话可以这样理解:一是平昌过去一直隶属于巴州,这里的荔枝道本来就是米仓道的一部分。至今尚有很多遗迹,如平昌县城至荔枝乡在大宁村有木桥加瓦盖的“板桥子”一座,侧有茶水店一处历供人马歇脚(1962年虽被公路桥取代,上桥的小路仍在)。距离荔枝乡几里路的“铺垭粱”,是古代供人马运力饮凉茶和吃“帽儿头”干饭的地方。到沿溪河场有近十里,是一处茅屋小市,可为人马补给,清咸丰时才烧毁移至今云台镇老街;再前行十里是原澌滩老街的遗址,当年的王爷庙、文昌宫、戏楼、两华里长的“合面街”栈房、数十家烟馆遗址还未毁坏。由此再行十里可横渡通河,有清光绪时让背夫和马夫去汉中修葺道路的碑记,沿途的穿心店、指路碑、民间栈房数十处。二是从平昌的荔枝到澌滩—通江广纳—涪阳—青峪关—楼子庙—平溪—潮水坝,一路都是米仓道上比较平缓的河谷地带,运输条件相当优越。气候又夏秋凉爽,且雾气持久,水清草茂,短时急行不会人困马乏,荔枝亦不会过早变质。三是从平昌荔枝道上入米仓道到达西安,不过只500多里路程,无论是人背还是马驼都较方便,越过米仓山就已过了最险最难路段,到达陕西简池坝、洋县,就是背二哥说的“四口八坝一座庙,一股臭水往上冒。只要过了阎王碥,前面就是逍遥道”,这条路线比经平昌岩口、马鞍过万源鹰背、竹峪更直捷、更安全。四是如果直接在杨柳村取荔枝北运,到长安只需两天时间,其质其味很有可能较涪州还好一些,运送荔枝的官员肯定乐意。五是数千年来,平昌东南接壤的渠县、达县、宣汉、万源,西边的南部、营山、仪陇运物资去汉中,从洋县贩棉花回本地都要走从江口、得胜、民胜接通江的涪阳这条路,正是“米仓古道”。而从江口荔枝溪去通江广纳接涪阳的道路,也被人们称作“荔枝道”。这条路在古代一直是南北文化交流、军事战争、商贸进出、官吏往来的主要通道。至今一些被公路绕过的坡路梯坎,仍为人们赶场、走亲访友时步行的捷径。

理清了运送的路线,沿途又怎么保存其鲜不变质呢?听老人们说,用透气性能好的慈竹编成竹笼或直条木桶,桶内要隔以“火纸”,因为火纸既吸潮也保湿,还能防止细菌感染。本地距离长安又不远,无需人马日夜兼程,直接用人背,反而会减少马背上的抖动摩擦。两天时间可以到达,可以保持荔枝的外观和内在质量安全,确保味道不变。

其实,平昌这两条荔枝道都属于古巴州古蜀道的组成部分,都是米仓古道的阶段性称谓。自秦汉以后,首先是一条重要的政治大动脉,是各级官府的文书命令和官员治理辖区政令通达的必经之路;其次是一条重要的军事通道,自中原进出巴蜀、川军北伐、北上抗日等都是走的这条路;第三是南北文化的大交流通道,也是南北商品物资交换的大通道。

今天,随着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和安全快捷的铁路以及连接村村寨寨的农村四好公路网覆盖全域,交通运输已经不再受限于昔日山路,即或到世界上任何再远的地方都可以朝发夕至。但是,这条古老的荔枝道却毫无怨言地躺在巴山怀里,安详地将新时代的巴山儿女送出去,迎回来,将宝贵的精神财富一代一代的永世传承。

其路程总共500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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