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他的故乡——悼傅崇碧将军

傅崇碧故居屋面
傅崇碧故居屋面

傅崇碧将军逝世的消息我知道得太晚了,是今年六月才知道的。人总是要死的,这是不容抗拒的自然规律。但将军的离去,在我感情上总是难于接受。他对家乡人民的眷顾,对家乡事业的关心,一幕一幕浮现在我的眼前,愈久愈难令人忘怀!

将军是我的家乡沙溪凉风垭乡迪坪村人(现在改为胜利乡)。幼时失母,家贫,饱偿生活的辛酸。1932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他历任宣传员、县委书记兼县独立团政治委员、特委书记、川陕省工作团团长等职。参加了川陕苏区第一、二、三次反“围剿”斗争和红军长征。1965年任北京军区副司令员,“文化大革命”初期兼任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在文革中他忠实执行周总理的批示,协助总理保护了一大批老干部。同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倒行逆施进行了顽强不懈的抵制和斗争。在所谓的“杨、余、傅事件”中,遭到诬陷、打击和迫害,离开北京失去人身自由长达6年半之久。回到北京后,他先后任北京军区副司令员、北京军区司令员兼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北京军区政治委员。

我是1984年10月第一次见到将军的。当时我当上沙溪区区长不久。有感于沙溪的贫穷落后:桥不通,路不通,没有电。特别是王坪烈士陵园,这是全国最大的烈士陵园。1933年红四方面军总医院驻扎在沙溪镇王坪村。当时斗争残酷,缺医少药,有七千多伤病员长眠在这里,光师团职干部就有三十多人。为了纪念这些为革命牺牲的红军战士,红军在这里修建了烈士墓,竖立了由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主任张琴秋题写碑文的烈士纪念碑。就是这样重要的烈士陵园,却残破不堪。我认为身为一方的领导,有责任有义务把沙溪建设好,把陵园建好,不能愧对这方热土。怀着这样的初衷,我们决定去找将军,求得他的支持!

1984年10月12日,将军在他的家里接见并宴请了我们。将军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高高的个子,魁梧的身板,满面红光,神采奕奕,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透着慈祥。既象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更象一位忠厚的长者。我们向他汇报了沙溪的情况和王坪烈士陵园的问题。将军说,今天是十二届三中全会报到的日子。你们来了,我专门请了假,陪陪你们,想知道些家乡的情况。你们要多想办法,让老百姓尽快富起来。你们带来的材料,使我知道了王坪烈士陵园的现状,令人于心难安。我一定要向有关部门反映,呼吁呼吁。我要给四川省委讲,要请我的老战友成都军区副司令陈明义作作工作。一定要把陵园建起来!

将军还专门请来了军区后勤部李处长。将军说,我要开会,你们的吃、住、行就由李处长安排,有什么事,就找他,钱由我出。你们难得来北京一次,可以到故宫、长城、颐和园等地去看看。

宴会是丰富的。陪同的李处长给我们介绍了很多名菜,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赴这样的宴会,只记住了香酥鸭,是北京军区的名菜,是军区名厨搞的。喝的是茅台酒,在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的那个年代,我们这些山区去的土包子,一个个都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算是开了洋荤。

我们被安排住到了北京军区赵家楼招待所,这是北京军区最好的招待所,又是第一次开了洋荤。李处长安排我们游了长城、十三陵、故宫、颐和园。10月19日,李处长来传达将军的指示。李讲:“今天将军把我召到西山。哟,那里可戒备森严哪!层层岗哨,是将军的秘书带我去的。将军讲,会议很紧张,全会结束后,北京军区还要接着开,不能见你们了。你们的几件事大概是这样:王坪烈士墓问题,这次在全会上见到了四川省委书记杨汝岱,转交了材料。杨书记给了我回应,他将责成省民政厅负责解决;你们想买军队退役汽车的问题(凉风垭乡书记给将军汇报,为了解决山区运输困难,希望搞辆退役车),现在没有,今后有了一定解决;老革命根据地穷的问题,中央将有文件,今后会逐步好转;会议紧张,不能看望大家了,请原谅。”

我们回到沙溪,省委汝岱书记批示民政局修建王坪烈士陵园的文件已经到了县上。我庚即到了成都,到省民政厅汇报。民政厅领导讲,杨书记的批示我们已经收到。厅里十分重视。要修烈士陵园必须修通沙溪大桥和到陵园的公路。张厅长早已考虑到这一点,专门到交通厅找了郭厅长,他们过去是上下级关系。交通厅正在珙县开山区交通建设会,安排85年的山区交通建设计划。郭厅长立即打电话到珙县,给计划处邓处长专门讲了这件事。

我到交通厅核实了这件事,找到邓处长。邓处长讲,他已给达县地区交通局李局长交待了这件事,并已列入了计划。

我又到成都军区找到了军区副司令员陈明义将军。陈司令员讲,他同傅崇碧将军商量过,王坪烈士陵园一定要修,但规模不要太大。主要是省民政厅出钱,到时候我们也要表示一点。

接着省民政厅优抚处李处长专门到沙溪实地规划了王坪烈士陵园。决定将王坪烈士墓改为王坪烈士陵园,同意拨款十五万元,规模不要搞大了。

一九八五年初,沙溪大桥、从沙溪到王坪、到文胜乡的公路共16多公里和装机500千与瓦的大井坝电站在上级关怀下上马了。通过全区人民的努力,一九八六年五月沙溪大桥和两条公路顺利完工。十月六日,大井坝电站发电。在那些紧张繁忙、如火如荼的日子里,在那无数困难和挫折煎熬着我们的日日夜夜,将军的支持和期望时时在激励着我们,鞭策着我们去想尽办法,战胜困难,争得了胜利。

王坪烈士陵园的规模,我们远远突破了省民政厅的要求。我们征用了13多亩地,建起了三道保坎,形成了四进。建起了高大的牌坊,使陵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建起了古典式的陈列馆,用青条石修起了围墙。修起了管理所。十五万元的资金远远不足了。我到省民政厅去汇报,作了“检讨”:烈士陵园规模过大,是我的主意,违背了上级的批示,该作检讨。但我们的本意是,这样全国著名的烈士陵园,搞得不气派,会给来参观的人,给后人留下骂名。现在没钱,今后会有的,可以逐步来。如果搞得小气了,今后要想扩大就太难了。

大概是我的态度诚恳,省民政厅后来又追加了五万元。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我到成都军区找陈明义司令员,兑现他的“诺言”。他住院了。我们专门跑到他住院的天回镇成都军区总医院。在病床上,我向他汇报了王坪烈士陵园的情况。并特别“提醒”他曾说过“到时候也要表示表示”。

陈司令员很高兴。他说,“我是说过要表示的,但我已经退休了,不管事了”。我说,你老人家德高望重,现在的领导是要尊重你的意见的。何况这不是你的私事,是纪念那些和你一起战斗过,牺牲了的战友的大事,由你说话,谁会不尊重呢。

他在我们带去的材料上作了批示,“请军区党史办唐主任落实”。临走时,他拉住我的手一再嘱咐,不要把规模搞大了,“你搞大了,你这个书记就只有自己掏钱了,我是不再管了”。

我们找到了党史办唐主任。唐主任讲,陈司令员的指示我们当然要办。你们给傅全友司令员和万海峰政委写封信,反映一下这个情况。他们收信后,就会来找我商量解决,这比我去找他们好办。

我们立即给傅全友和万海峰去了信。不久成都军区给王坪烈士陵园解决了两万元钱。

那几年,我们到上级争取了不少资金。修路、修桥、争取了60余万元;修大井坝电站,从地区争取了23万元周转金,银行贷款20万,这些基本建设老百姓都没出多少钱。还从省建设厅、省财政厅争取了20万元的场镇建设费(省财政厅15万,省建设厅5万),修好了沙溪街道。县委、县政府领导表扬我们“把军队的钱都跑来了,在通江还没有先例”。

将军一直惦记着凉风垭乡的汽车问题。一九八五年六月,专门找到兰州军区司令员郑维山,从兰州军区后勤部调了两台退役旧汽车给凉风垭乡。

大井坝电站发电后,凉风垭乡政府认为拉高压线不划算,想自己搞个30千瓦的小电站。但苦于资金缺乏。当他们向将军表达了想找省上想点办法的愿望时,将军又一次找到杨汝岱书记,希望杨书记给解决六万元(当时他们只是要求给这点)。汝岱书记满足了这一要求。

一九九O年,我到北京再一次见到了将军。我们六个乡的党委书记都去了。这几年我们的桥,路,大井坝电站和王坪烈士陵园的完工,沙溪场镇街道建设,沙溪中学,沙溪卫生院的建设等成就令将军十分高兴。将军称赞我们这几年“年年办实事,事事求成效”。办的事符合民意,与老百姓息息相关,没搞花架子。我说,沙溪这几年的变化主要是你老人家的关怀和支持。没有你的关心,王坪烈士陵园上不了马,沙溪的知名度提不高,我们的工作就开展不起来。

鉴于沙溪大桥连接盐井、凉风垭、胜利三个乡,十分重要。我们跑了很多路,说了很多话,多方争取,一直不能解决。一九九一年十月区委派区长何光凡、区委副书记王甫金再一次到北京,求助将军。将军说,我退休了,说的话难起作用了。他找到李先念主席办公室。通过李主席办公室给四川省委书记杨汝岱打电话,讲了沙溪大桥这件事。汝岱书记很重视,把省交通厅厅长刘中山专门找到他办公室落实了这件事。这座桥终于在一九九二年三月开工建设。

我们向将军表示希望他为沙溪桥题字,将军欣然同意。我们的意思是题“沙溪大桥”。将军说“你们到过武汉吗?到过南京吗?那才叫大桥嘛!沙溪这条河我知道,河虽不大,河床很陡,一遇下雨,水流湍急,淹死过不少人。现在桥修起了,是人民的幸福,就题名‘幸福桥’吧”。他挥毫写下“幸福桥”。

地区和县上的领导经常到将军府上造访,求他解决一些难题。将军总是乐于帮忙,通过各种途径,想尽一切办法给予帮助。自退休后就不问外事。对求他解决问题的人,总是以“我是退休的人了,不好打扰人家的工作,希望谅解”为由推脱。但只要是沙溪的事,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给予解决。

一九九二年底,我离开了沙溪。当时沙溪桥中墩及两边的桥头堡都已完工。但是,后来的拱圈石出了问题,修成了危桥。我虽然没有责任,但十分痛心,将军的“幸福桥”的愿望没有实现,我无颜再去见将军!

据原通江县委书记张忠孝同志讲,将军曾向他表达过,百年后希望能魂归故里,将骨灰埋葬在家乡的青山绿水。将军早年离乡,家乡的事已记不清了。我看过他的回忆,他将沙溪的老名“沙溪嘴”写成了“沙器嘴”。但家乡的情怀却是忘不了的,而且愈老愈强。

我们多次邀请将军回乡看看。将军说,我不好回去。走时我从家乡带了几百人,幸存的没几个,我无颜面对他们的亲人。

这就是将军的执着!

沙溪人民呼唤着:将军,魂兮归来!

(作者:李鹏飞,二OO四年十月,修改于二0一九年四月)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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