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张必禄（上）

二、入行伍

乾隆四十二年（1777），张必禄出生于巴州太平乡大沙坝场黑宝山下大钟坪一个叫“排排田”的农户家。

太平乡大沙坝场周围崇山峻岭，树茂林密，人烟稀少，即当时官方和民间习称的“巴山老林”，古老的荔枝道由北至南穿大沙坝场所辖地界而过。荔枝道上，贩卖竹木、火纸、杠炭大宗产品及其他农副土特产品的商贩络绎不绝。他们北上汉中、西安，南下绥定（今达县）、重庆，促进了秦巴山区商贸流通。由于大量湖广移民（史称“棚民”）涌入“巴山老林”周边谋生，一部分移民失业，游手好闲，惹是生非，在周围乡场混“碗儿饭”吃，后来重庆、贵州的“啯噜子”流徙至此，与这些失业移民联手打家行劫，一是抢劫荔枝道上的客商，二是敲诈勒索周边的富户（这帮人日后成为川东北白莲教骨干，亦是教徒的主要来源）。官府对这帮人十分头痛，多次组织剿灭，成效甚微。

当时，民间有种风气，男童入私塾读书，通过科考做官，光宗耀祖。或自小习武健身，长大后自卫与保护乡里，维持一方平安。习武亦可通过科考，获取武举人、武进士功名。张必禄自小习武目的即在后者。

张必禄是长子，年幼顽皮胆大。其父延请当地武师教授武艺。及壮，常在“长坪”跑马射箭，刻苦训练，全面掌握了使用多种兵器的技能，尤其擅长奔跑跳跃，马术亦大大提高。同时，阅读兵书，内外兼修，准备参加武举考试。

距长坪不远处，有一地名叫“九条沟”。九条沟乃是自黑宝山而下的九条山溪，步行横过九条山溪要走一个多小时，九条山溪顺流而下汇集成一条小河名“李家沟”，人行过往处最窄亦有丈许。一日，张必禄来到李家沟。村民都知晓他习武，擅长奔跑跳跃，有人打赌，要他越过河沟。张必禄在沟边后退数步，凝神运气，双目圆睁，纵身一跃，飞过沟去，自此声名大振。

嘉庆元年（1796），川东北白莲教举事。

“乾隆六十年秋，襄阳教匪齐王氏、樊人杰、王光祖、张汉潮、阮正隆等作乱。嘉庆元年秋，达州教匪徐天德，东乡教匪王三槐、冷天禄，太平教匪龙绍周、唐大信等作乱，陷东乡。时贵州铜仁府苗疆未靖，伍籍空虚。署总督英善统大兵讨之，驻达州。十二月二十一日，巴州教匪罗其清据方山坪，三合院苟文明、响滩子鲜大川携族从之。同时，通江教匪冉文俦、王士虎、李彬等据王家寨，与其清相为声援。二年春，重庆镇总兵百祥偕知州常发祥率兵勇驻老鹤山御之，把总岳廷春屯鲜家坪堵截，保宁知府李杭招募乡勇，率南江教谕彭昭龄、通江武举陈家春屯冠子岩；巴州武举苟芳贤、武生陈安邦、监生冯宇郅、义首苟义贤设卡竹筒口堵御，攻数月不下。四月，百总镇以炮击之，屋柱俱碎。冉文俦乃率贼众冲围出，竟入方山坪与罗其清合。六月，川北镇总兵朱射斗督兵至，驻青山观。百祥移驻大罗坪，并力攻围。常发祥设卡风斗寺，遂檄达州武举李遇春进屯盖地坪，苟芳贤、陈安邦、苟敬贤设卡马鞍山防堵。七月攻贼于仪陇庙，伏起，兵溃，李遇春死之。随破马鞍山，擒芳贤去，以贼首苟文明得不死。是时，齐王氏、樊人杰由陕西入通江沙回坪。常发祥令军功文生王汝诏以二十七卡团勇堵截之，贼走入川东。九月，群贼下方山坪与襄阳贼合……”〔《（道光）巴州志》卷十《杂纪志·襄阳教匪齐王氏至巴州、苟文明坠岩、方山贼平段》〕

太平、东乡（今宣汉县）、巴州白莲教徒作乱地点就在大沙坝场周围。作为习武之人，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嘉庆元年岁杪，张必禄带领为数不多的乡勇（自愿组织的武装力量，即民兵）投奔川北镇通巴营巴州汛驻防把总岳廷春。岳廷春率巴州汛绿营兵、巴州知州常发祥率乡勇共同堵截白莲教徒。

岳廷春，亦作“岳廷椿”，成都籍武生，嘉庆元年任通巴营巴州汛驻防把总。他是张必禄入行伍后第一个上司。

常发祥，直隶滦州（今河北省滦县）人，监生。嘉庆元年初任巴州知州。嘉庆二年（1797）九月，白莲教攻陷州城，常发祥迁州署及居民于平梁城，结寨堵御，安设粮台，团练乡勇，剿捕教徒，屡著功勋，升四川按察司（掌全省司法、刑狱，即“皋司”，官秩正三品）。

在围追堵截白莲教徒众期间，张必禄手舞大刀，单骑入阵，勇往直前，新任川北镇总兵朱射斗十分看好这个不怕死的人。出于惜才，将张必禄从基层的通巴营巴州汛直接调到自己身边差遣。

这里有必要再介绍一下朱射斗。介绍前，还得先说说“川北镇”这个清军绿营建置及“总兵”官衔。

“镇”是明、清军队建置，相当于后来的“军”；“总兵”，又习称“总兵官”“总镇”，官秩正二品，受提督统辖，掌本镇军务。

川北镇，顺治十五年（1658）设，驻扎保宁府城，总兵官一员，统辖范围多有变化，嘉庆、道光年间，统辖镇标中营、镇标左营、镇标右营、广元营、巴州营、顺庆营、潼川营、通江营、太平营、城口营、巫山营、梁万营、盐厂营凡十三营，绥定、夔州二协（首领称“副将”，官秩从二品。“协”的编制在“营”之上，“标”或“镇”之下，相当后来的“旅”。绥定、夔州协又各设“协标左营、协标右营”）。嘉庆、道光年间，川北镇额设官兵四千八百八十一员。

巴州原设分防州汛把总（官秩正七品）一员，绿营兵编制六十人，隶属通巴营守备管辖。《（道光）巴州志》卷五《职官志·武职》记载，“嘉庆二十三年奏准新添巴州营”。《三省边防备览》卷十《军制》记载，嘉庆二十五年（1620），四川总督蒋攸铦鉴于川北形势复杂、地理位置扼要，向朝廷上《添设广元、巴州、绵州三营折》，巴州改设巴州营（游击营）。二说应以《三省边防备览》为准，该书卷十四《艺文》（下）收入川督蒋攸铦《添设广元、巴州、绵州三营折》一文。该书作者严如熤嘉庆十四年（1809）任汉中府知府，后历任陕西兵备道、陕西按察使，人在高层，更知个中原委与细节。

从通巴营中分离，单设巴州营，一是驻防长官品级提高——长官职位由以前通巴营分防州汛把总摇身一变为巴州营游击（官秩次于参将，高于守备，从三品）；二是驻防兵额增加——原来额设六十名战兵，成立巴州营后，一个游击营的绿营兵编制达到四百六十人（此为《三省边防备览》的记载，《（道光）巴州志》的记载是“四百五十名”，相差无几），在步兵的基础上增加了骑兵。

巴州营驻扎巴州，距川北镇城保宁府（今阆中市）三百六十里。设存城游击一员，守备（官秩正五品）一员、千总（官秩正六品）一员〔《（道光）巴州志》记载为“二员”〕、把总一员〔《（道光）巴州志》记载为“二员”，并记载把总以下的武官——“外委二员”“额设外委二员”〕，骑兵、步兵三百二十七名。

巴州营将驻扎通江县属之通巴营守备一营改为“通江营”，亦归巴州营游击管辖，以资巡防弹压。其新设之游击、守备各一员以懋功协之崇化游击营、守备移驻，均作为题缺（武官的实缺）归于川北镇管辖，每兵一百名，以“马一、步二、守七”配置。

巴州营设镇龙关（今平昌县镇龙镇老鹰村境内）汛（相当于后来的“连”），防守千总一员，步兵五十名；江口汛（今平昌县江口镇）把总一员，步兵三十名；南江汛，外委（初为额外委派，后成定制。外委千总，正八品；外委把总，正九品；额外外委，从九品）一员，步兵二十四名；仪陇汛，外委一员，步兵二十一名。在巴州的绿营兵，守州城和分防各地加起来，官兵共计四百六十人。

朱射斗，字文光，贵州贵筑人。从征缅甸、金川，功多，累擢至都司。果毅善战，为将军阿桂所激赏，洊升贵州平远协副将。乾隆五十年（1785），擢湖南镇筸镇（今湖南凤凰县城）总兵，后历任云南普洱镇、福建福宁镇总兵。嘉庆二年（1797）春，任四川川北镇总兵，平定白莲教乱。嘉庆五年（1800）春，经略额勒登保、参赞德楞泰率八旗精锐先后离川赴陕，白莲教通江“蓝号”首领、扫地王冉天元纠结白莲教群首扰川。代理吏部尚书魁伦署四川总督，诸将中惟朱射斗忠勇可恃，所部兵仅二千。至达州，冉天元已渡嘉陵江，朱射斗乃自顺庆渡河，迎击冉天元于西充文井场，歼冉后队；乘胜至蓬溪高院场，冉部踞山下扑，众数倍官军，遂被围。朱射斗力战，队伍冲断，手刃十余人，遇坎坠马，殁於阵。谥“勇烈”。朱射斗从军三十四年，嘉庆帝以宿将重之。额勒登保入川数大捷，皆倚朱射斗及杨遇春如左右手，白莲教徒畏之，号曰“朱虎”。

征剿白莲教期间，清廷叙功议赏。因张必禄作战勇敢，赐“六品顶戴”。清代官员分九品十八级。张必禄出身行伍，六品即“门千总”“营千总”之类武官；顶戴，用以区别官员品级的帽饰，以红宝石为最高，依次为珊瑚、蓝宝石、青宝石、水晶、砗磲、素金、镂花阴文金顶、镂花阳文金顶。革职或降职时，即革除或摘去所戴顶子。

有了一官半职，张必禄作战更加卖力，冲锋陷阵，不甘落后，深受日后封为“昭勇侯”的杨遇春赏识。

杨遇春，字时斋，四川崇州人，乾隆己亥（1779）武举。曾随福康安（乾隆朝名臣）平定甘肃田五、台湾林爽文、古州苗民变乱，并参与廓尔喀之役，深受其赏识。嘉庆二年（1797），平定川楚白莲教乱，屡立战功，《清史稿》称“遇春谋勇俱绝，剧寇半为所歼”。道光八年（1828），任陕甘总督。道光十五年（1835），以年老辞官返乡，封一等昭勇侯。道光十七年（1837）病逝，谥号“忠武”，后世称其为“杨忠武侯”。杨遇春一生交战数百次，临战常顶石冒矢冲锋陷阵，未曾受伤，被嘉庆帝称为“福将”，与名将杨芳并称“二杨”。著《武备制胜编》十三卷。

朱射斗阵亡后，张必禄成为杨遇春部下，并跟随其南征北战多年，屡立军功。

在大钟坪村，今天仍流传着张必禄“智斗白莲教”的故事——

一次，张必禄率乡勇逼近白莲教徒一营地，众乡勇高喊：“张必禄在此，尔等何不快降？”白莲教徒大多听说张必禄这个人，略知他“一步越九溪”之事，对其既惊恐又恨之入骨，遂蜂拥扑来，欲活捉之。张率众立即撤退。一连三日，惹恼了此股白莲教徒，这次便穷追不舍，一直追到大钟坪。张必禄率乡勇隐于黑宝山麓密林中，白莲教徒不敢贸然进山，发现密林外有不少一尺多长的旧草鞋，还有不少粗如盅口的粪便。众教徒据此判断，此地必有一群力大无穷的巨人，不敢交锋，遂急退。

其实，这是张必禄事先的安排，派人打好大草鞋，在污水里浸泡后再在粗石上搓磨，然后随意扔在地上；粗大的人粪便则是用红豆和米煮成，碾细后装入大斑竹筒中冲压弯曲成型。

自此，白莲教徒不敢骚扰大钟坪。